业务动态
红十字志愿服务与青少年工作
车子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绕着绕着,终于拐进了熟悉的村口。水珍、惠兰、阿福、南平和我,5位红十字志愿者,相约而行。
远远地,一个瘦小的身影推着辆旧推车,正摇摇晃晃地朝这边奔来,是小希。10岁的她,因幼时一场脑膜炎落下了病根,走路不稳,说话也含混不清,可她认得我的车。那张小脸早就笑开了花,嘴里咿咿呀呀地嚷着些听不清的音节,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欢喜。推车里的妹妹也被姐姐感染了,跟着咯咯笑,小手拍打着车沿,小脚丫乱蹬。
到了家门口,小希笨拙地探身进推车,像抱一捆柴火似的,横着把妹妹一把捞了出来,嘻嘻笑着。跟在后面的志愿者惠兰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,两步上前,小心翼翼地把这软乎乎的小人儿接过来抱稳。志愿者水珍笑着从袋子里掏出几条新裙子:“喏,小希,姐姐特意给你挑的裙子。”——那是上回我们陪琪琪过生日时,水珍的女儿可心看到小希眼巴巴望着琪琪的新裙子,记在了心上,这次特别交代让我们带给小希。
水珍抖开一条天蓝带小碎花的裙子,轻轻地给小希换上。那孩子立刻像只被惊起的雀儿,原地飞快地转起了圈,裙摆旋开,带起地上薄薄的浮灰。她嘴里“哇啦哇啦”地欢叫着,猛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仰起脸,那双眼睛亮得惊人,直直地盯着我,仿佛在急切地问:“好看不?”我用力点点头。她咧开嘴,笑得露出豁了口的牙,转身又跑到坐在屋檐下的年迈婆婆面前,显摆似的转了个圈。
从小希家出来,沿着山路往深处走一段就到了琪琪家,琪琪也是个10岁的小姑娘,智力偏弱,与年迈的爷爷、残疾的大伯生活在一起。小希推起妹妹的车子,抢在我们前头,身子歪斜着,脚步却异常轻快,顶着热烘烘的日头往前冲。
没走多远,前面山坡上几间屋舍的轮廓刚清晰了些,路边的树丛里就“嗖”地窜出个人影,是琪琪,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她那头总是显得蓬蓬乱乱的头发,嘿嘿笑着,发丝间还粘着一片干枯蜷曲的李子树叶。令人欣慰的是,她身上那套衣服裤子干干净净,正是上次我们带来的那身,再不像过去那样灰扑扑、脏兮兮的模样了。我忍不住夸她:“琪琪今天真精神!”她脸颊飞起两团红晕,飞快地把脚边那个沉甸甸的竹篮子往我手里一塞,扭头就往家跑,边跑边口齿不清地喊:“爷!爷!来……”
后来她爷爷告诉我们,村妇女主任前两天透了信儿,说我们要来,这孩子就天天守在这路边上张望。今天天还擦着黑呢,她就摸上山摘李子去了,说要给我们带回去尝尝。我看着篮子里的李子,红彤彤的,挤在一起。有些表皮上还凝着凉津津的露水珠,有些沾着点新鲜的山泥,还有几颗,果皮上洇开几道浅浅的红痕——那是琪琪摘李子时,指甲缝里渗出的果汁不小心蹭上的。我拿起一颗咬一口,微微的酸味过后,清甜的汁水溢满了嘴巴。
最后去的是小峰家。小峰11岁,他姐姐13岁,他们俩是离异家庭的孩子。他们的爸爸得了白血病,以前硬撑着在外头,一边求医问药一边打点零工,极少回家。如今身体实在熬不住,只能回来。
他佝偻着背,坐在门槛旁一张矮矮的小板凳上,瘦得脱了形,支在膝盖上的手,指关节像嶙峋的山石般突兀。他紧紧握住同来的志愿者阿福和南平的手,声音沙哑地絮叨着,村里的学校听说要撤并了,以后孩子去县城念书,那学费、住宿、吃饭……钱从哪里来?两个孩子可怎么办?我们听着,心里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,只能一遍遍宽慰他,说大家伙儿都在呢,一起想办法,总会有路走的。
他伸出那双枯瘦如柴的手,挨个紧紧抓住我们的手,力气大得硌人,那力道里,分明裹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不肯认命。小峰抱着我们给他带来的羽毛球拍,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桌上其他的文具和旁边的姐姐,眼神亮晶晶的,姐姐安安静静地站在父亲身后阴影里,眼神里有着超乎年龄的懂事,却也藏着一种让人心头发紧的怯生生。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,混合着泥土和潮湿的气息,闷得人胸口发沉,仿佛连空气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日子的艰难。
我们要走时,小峰爷爷搓着手,一个劲儿要留我们吃饭。我们婉拒了。走出去很远很远,拐过一个山弯,回头望去,那几个单薄的身影,依旧固执地站在村口的路边,成了暮色里几个模糊的小黑点。
离开小峰家,日头已经西斜,小希不知何时又推着妹妹的车子跟了出来,小小的身影在斜阳里摇摇晃晃,执拗地送了我们一程又一程。天色擦黑,路两旁散落的村舍里,昏黄的灯火,一盏、两盏、三盏……次第亮了起来。星星点点的光,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,显得格外温馨。望着那些渐次亮起的灯火,小峰亮晶晶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。那光亮,仿佛不只是他一个人的。
最初注意到琪琪、小希这几个孩子,走进她们生活的,只有我一个。琪琪那时总是蓬头垢面,缩在角落里,村里别的孩子嫌她家有个智障的大伯,都不爱跟她玩。后来,在抖音上看到我发了琪琪的故事,志愿者水珍带着跟琪琪同龄的女儿加入了我们。再后来,来自县城的志愿者惠兰、南平夫妇,小飞、开店的阿福……一个影响两个,三个带动四个,渐渐聚成了一小群人,我们陪孩子过生日,给孩子买新衣服,带孩子参加活动,完成孩子们的微心愿……大家的心意,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汇拢了,像山涧里悄然汇聚的溪流,在这沟壑间静静地流淌。
每个人心头那点微弱的亮光,从一双双清澈的眼睛里开始,在弯弯的山路上,从一颗心传递到另一颗心。慢慢地,连我们这些提着灯的人,也被这温暖的光裹了进去。这光,就在这一次次的寻常探望里,悄悄熨帖了人间那些褶皱深处的寒凉,也暖了我们自己。